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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我还是个小不点儿,你们谁都不认识我——我这是在说正经话!还没在我身边出现的自然是不必说,而就算见着我面儿的,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些什么——我是说,在1989。
哪儿像现在呀,上课我要给一整排人占座位,下课我要抽个两三秒钟看手机有没有短信,周末大清早的哪个疯子把我从床上喊醒只是为了借我壶里一点儿水……
总之1989,我是那么的,那么的嘿,我都不知道要在“那么的”后面填个什么词儿了。
1989某个时候,我在触到一些些的温暖液体之后,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位女子的腹中。清醒之后,许久许久之前的微薄记忆在我意识里极速聚来,于是我想到我应是一个奔逃者。呼吸急速、动作稳重、足底厚实。
我生生世世都应该是奔逃者——因为我在做人之前犯了大错(打碎了谁的夜光杯或是偷吃了谁的灯油什么的),于是我如此投胎择奔逃者之命受惩。
我试图挪动四肢,用尽全身力气。我要逃,我对自己说。这意念,像是流动的液体拂过温暖的唇,不可憎反而可亲。我已习惯于逃了。逃的紧迫感、逃的兴奋状、逃的最终厌倦和面临死亡时的释然。
如茧的束缚慢慢挣脱。像是有一丝光。肢体的触感逐渐强大却始终模糊。干燥而生硬的熟悉世界。我要继续开始逃了,然而请等一下,等一下,我要先确认自己微弱却具体的存在。
“一个女孩,非常健康。”我适时的,发出一声昭示准备逃的哭声。
1989什么事我都记得,什么都没忘。医院那来苏水味儿真好闻。天花板空空荡荡,身旁挤挤囔囔。屋子真闷。我听见旁边有人说这家医院会把所有的胎盘埋在同一棵树下面,我想象着那棵树的样子不觉得颤抖了一下。哎,要是那时候你们在就好了,我太无聊了。
当柔软温和的感觉将我吞噬,我保持清醒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安于现状,任何看上去安全平静的事物下面都潜伏着狰狞面孔,我要逃。我对自己弱小至极的躯体感到羞愧和愤恨。为了顺利完成我的计划,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和正常小孩无二的婴儿,大哭大闹抑或是露出懵懂的神情。所有小孩长得都是一样的——我无比安心地听到一个面容平庸的护士在我床边说道。
我不知道我为了伪装成一个很白痴很简单的小孩,在床上闷着心思等了多少个日夜——其间包括无理由的大哭和纯粹故意的尿床。这种感觉是奇怪的,像悟懂民主集中制的原始人,空有一脑袋道理也必须投入母系氏族社会。
再后来那是一个被雨淋湿的夏日……
我记得那时窗外有叮叮咚咚的雨声,它敲击着我很久没听已然淡忘的旋律。水对我来说是一切的开始和结束,我对水感到由衷的亲切。我从母体的水份里诞生,又每每在对逃跑厌倦的最终,通过饱含水份的毒药而亡(我体验过多种毒药,从鹤顶红到砒霜到安乐死),直到沉睡不久之后,迎接新一轮逃跑的开始。
也便是那个夏日我第一次把“逃”的信念告诉这个世界。那个夏日有人拿了相机为我拍照,我费力张嘴用舌尖抵住上颚——那是“逃”字发音的初始口型我的心底响起一阵焦虑的回声。事后好多人都说我那张照片多么可爱多么漂亮,而全然不知同样是发生在那天的晚上的事情。
1989没有相机,1989没有百度,1989没有超市,1989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我是一个只有自己才可能试图去懂自己的人。
天黑之时开始备逃。我认为没有人会在十二点注意一个动作轻微的、自行挣脱襁褓、沿着床沿慢慢滑落在地的婴孩。孱弱的四肢在一开始令我倍感沮丧并且险些放弃,而后是那很久以前的行走记忆让我找到窍门并且熟谙爬行。我几乎是像条蛇一样在冰凉的地面上迅速挪动着。我又尽量靠着墙沿,让人觉得那只是一块灰扑扑软塌塌的麻布。
“要逃?”我问自己。
“在逃!”我兴奋地回答。
“然而你为什么要逃?”我突然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
我费力扭头,认出是那个被人称作“孩子他爸”的人。原来他早就蹑手蹑脚地跟上我了,我惊愕于他的镇定。在往世,除了那个被我穷尽一生躲来躲去的人之外,我还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更多的交流呢。所以我从不会说“等待什么人”,所以我曾孤独百世,所以我特兴奋。
“我心智异于常人,而且我的使命就是逃。”我努力让这几个字从嘴里连贯说出。
我能理解一个成人看到还不到一岁的小孩说话时的反应(毕竟我牙还没长出来,嘴巴也小小的,所以发音特奇怪),起码应该打个趔趄吧。但是显然我的父亲没有。他张开嘴巴对着这个奇怪的小孩说:“我也异于常人,而且我的使命就是追。”
“追我几世了?”
“从你逃的那世就开始了。”
“也是做人之前犯了错,下来受惩的?”
“对,然后我们俩就追啊逃啊没完了。”
“这次终于追到了,又怎么样?”
“老实当我女儿,下辈子也是。”
“凭什么?”
他一把把我从墙角抄起来抗在肩膀上往婴儿室走去,“就凭你没我强大。”
我一边使劲儿舞爪(说张牙是不可能的)一边在心里打算盘,无论如何这世都不用再逃了,老老实实做个正常人,“追”他怎么也比我大二十多岁,我逃得出那老魔头的手掌心吗?更何况“追”是我爸,不会杀我,而且怎么着也不会让我去喝毒药。
这就是1989我的故事,别不相信。因为到过好多年代,我小时候曾经多么精通唐诗宋词啊还被我那不知情的妈妈说是举世小才女了。现在那些都忘了,脑子里全是微积分经济学还有消费者心理学了,还有就是每天跟我在一起上课吃饭睡觉的你们。我真不知道此世如果我没遇到“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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